金光闪耀的疍家海上婚礼

休渔季节，正是疍家青年谈情说爱，出嫁娶亲的好时节。

今夜的企沙渔港，海风轻柔，绵绵送爽，海月初升，笑意盈盈。港池泊满艨艟舴艋，灯光如繁星闪耀，衬托出琼楼玉宇万千座，仿佛水中之城，美胜威尼斯。有一处灯火特别辉煌，格外引人注目，华侨疍家的一场婚礼仪式将在那里举行。我们一群文友在渔政大队苏主任和翁主任的带领下，乘着快艇，朝着那片迷人的灯光驰去。

19艘四五百匹马力的巨大楼船靠近并排停泊，连接成长街，数百个大灯泡齐放光芒，亮如白昼。大船的周边停着许多小艇，在细波微澜中像梦一样轻轻晃动。大船小艇皆为庆贺婚礼而来。我们的快艇来到一艘大船下，沿着船头悬吊的一架带扶手的长长木梯子，鱼贯爬上去。船主人领着一群亲属站在船头上热情迎接我们，非常高兴我们来参加他儿子的婚礼。

船中宽阔的舱面，中间摆着一张铺着簇新红花织锦的长桌，长桌由数张桌子连成。桌上摆满十几种水果和多种糖果点心，琳琅满目，香气氤氲。舱顶篷架，拉满各色气球和花带，五彩缤纷，斑驳陆离。舱头挂一块外镶镜框并缀着红绸花的字匾，里面在四周印满喜字的粉红色彩纸中，书有新郎的名字。镜屏的下面放着一台液晶大彩电和一套高档音响。客人很多，大多是疍家，左右相邻的两条大船的船头、舱面、船舷、楼道口也坐满了人，大家济济一堂，欢声笑语，喜气洋洋。客人皆盛装丽服，疍家女子和青壮年男子大都戴有黄金饰物，项链、耳环、手镯、手链、戒指什么的，金光闪烁，增添隆重的喜庆气氛。

近十几年来，企沙华侨疍家娶亲形成这样的习惯，婚礼仪式连续举行三天，第一天男子送彩礼到女子家，女子到男子家祭拜祖先。晚饭后，男子把女子送回娘家。第二天，新郎正式去迎娶新娘，新郎要通过娘家人的一系列闹婚仪式的考验，才能把新娘接回。第三天，男方女方亲戚相聚共庆，唱咸水歌，跳疍家舞。男方家三天大宴宾客，每天四餐，除第三天晚饭到岸上饭店宴请之外，其余都是在船上设宴，宴席在连接的大船上一溜儿摆开。除最后一餐礼茶之外，顿顿菜肴丰盛，大碗大盘盛菜，体现了当代疍家人的豪气和阔气。我们赶上参加的是婚礼最后一天晚上的仪式。

我们趁着婚礼仪式还没有开始的空儿，征得船主的同意，在女主人和苏主任的陪同下参观了这条船，这是一艘四百多匹马力，造价两百多万元的豪华灯光捕鱼船，船有三层，底层为船舱，分器械室和鱼仓。器械室安装有马达等航海的先进设备。第二层，前半部分为舱面，后半部分为住房，有房间、厨房、餐厅。餐厅左边的船壁上整整齐齐安装有四排白色的变压器，大约几十个，很惹眼。这些变压气是控制船上各种仪器的。餐厅右边是新房，门楣贴着大红“喜”字，新郎新娘在里面化妆，门口簇拥着一群疍家姑娘。第三层是主人的房间。房间的外壁标着醒目的船码。住房装修漂亮时尚，底板全铺着美丽的垫布，整洁舒适。一艘大船，简直就是一幢移动的别墅。许多大船，造价皆在两百多万元，有的高达四五百万元。“你们哪来这么多钱呀？把船造得那么大那么漂亮，岸上有房子吗？”我们惊奇地问。女主人答道：我们装造渔船得到国家的大力扶助，党和政府对我们疍家真好啊！我们在岸上都有房子，买房只为方便小孩读书，在陆上守家的都是老年人。青壮年人没有多少空闲上岸住，大多时间住在船上。”鸟儿离不开天空，渔民离不开大海。疍家依然以渔为业，以船为家。但他们今天的“家”与过去的“家”绝不一样。

疍家，单从这个名字的来历，就可想象他们过去的生存状态。疍家一词，最早见于南宋周去非的《岭南代答》，“以舟为室，视水为陆，浮生江海者，疍也。”民间版本说法大致与此书的说法相同，疍家是一种以船为家，生活在海上的渔民，过去因船小，两头尖，中间竹篾乌篷，在苍茫的大海上漂浮，像鸡蛋那样渺小脆弱，故称为疍家。疍家长年累月与风浪搏斗，生命没有任何保障，朝不保夕，生存环境极端险恶。他们在陆地没有房子，遇到台风，船有幸靠码头，他们在岸上临时搭个窝棚以栖身避难。“出海三分命，上岸低头行”。新中国成立前，疍家被视为海上“吉卜赛”人。

企沙华侨疍家，在1978年越南排华回国时，驾的是小艇，衣衫褴褛，凄苦不堪。回国后，在党和政府的关怀支持下，他们的船越造越大，生活越来越好。现在许多大船就是一座座水上行宫，且配置有雷达、卫星导航仪、船载电话、对讲机等现代化的生产设备，出海还有渔政船保驾护航，真个是“风雨不动安如山”。现在他们年均收入达二三十万元。疍家今昔对比，简直是天壤之别，令人惊叹。

婚礼仪式在晚上8点开始，新郎新娘在伴郎伴娘的相陪下出来了，落座长桌东头。衣着华丽，金饰闪亮，光彩夺目，令我们十分惊讶。新郎新娘脖子均戴着数条金项链，手腕戴满金手链金手镯，每个手指都套有两三个金戒指，耳朵吊着几个金耳环。身上金光灿灿，如沐朝霞。哪怕富豪巨贾王亲贵胄的少爷千金也难以匹比。这是我们以前未曾见到过的情景，叹为观止。若不是亲眼看到，说什么我们也不敢相信疍家的新婚儿女会是这样的堂堂煌煌。听说这些首饰大多是亲戚送的，可见今天的疍家何等富有！别人送的首饰，新郎新娘在婚礼期间一定得戴着，以示对别人的尊重。这场婚礼仪式的主持人是一位中年男子，在他幽默滑稽的主持下，各项仪式逐一进行。首先，新郎新娘向亲友宾客敬茶，敬两遍，第一遍赤脚走，表示恭敬，先从左到右绕着长桌敬，围着长桌坐的，是新郎新娘的至亲近戚。敬完茶，接着敬水果点心，问客人吃什么，吃多少，就敬什么，敬多少，用筷子夹，双手恭送。最少也要送两个，不能送一个。敬完水果点心，送红包给亲戚，意即让他们沾喜。亲戚回送红包或礼物，大多是赠送金首饰的，送首饰的得亲自给新郎新娘戴上，这对新人身上的金首饰越来越多，单金项链就增到十几条，耳环、手链、手镯、戒指就无法细数了。流光溢彩，熠熠生辉。跟着这项仪式之后是唱“咸水歌”。客人主人无拘无束，自自然然，拿起话筒放声歌唱。歌声表达出各自的喜悦之情，男方的父母感谢亲朋好友来恭贺，感恩亲家的育女恩情。女方的父母嘱咐女儿敬公婆，助丈夫，勤劳作。客人有祝福新郎新娘的，有夸赞婚礼办得好的，有歌颂好生活大丰收的，有感激党和政府的……每一首歌都以“日头（太阳）”起兴，如“日头出来跳上波”“日头出来照心窝”“日头出来笑呵呵”等等，也许太阳最能表达他们的喜悦心情，也最能表达疍家人希望国泰民安，天气晴朗，出海风平浪静的文化心理吧。

他们唱着唱着，情不自禁地跳起了疍家舞，有摇船划桨撒网收网起鱼，有与风浪搏斗、庆丰收等动作，把捕鱼的劳作过程情景化。这是“劳者歌其事”的原汁原味的疍家舞蹈。这时婚礼仪式已达到高潮。众人载歌载舞，热闹非凡，欢乐无比。舞得金光闪耀，舞得激情澎湃。我们被感染得心胸一片灿然。

夜深了，我们悄悄离开，让他们尽情唱，尽情跳吧，别打扰他们。我们在心中默默祝福疍家明天更美好，前景更辉煌！

我们带回了一身喜气。疍家别具特色的婚礼盛典，让我们回味无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