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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十年前,他参加“马神甫事件”调查
苏老先生(中)和本报记者交谈
50年前苏老先生的工作笔记。
7月10日,一封信飘到本报周末特刊编辑部,来信的是年逾80的老革命苏积辉。这位亲历东兴竹山解放战役的老革命邀请记者前往他家一晤,说是有要事相告。
7月16日,记者应邀前往防城拜访苏积辉老先生。没想到,这一次探访,从一本50多年前的工作日记中,记者了解到150多年前、一个具有国际影响的历史事件的相关细节。
7月16日,暴雨袭击港城,穿过防城区一段拥挤熙攘的街道,我们来到苏老家中。看到来客,苏老拄着拐杖迎了上来,笑容绽放在脸上:“欢迎欢迎。”
落座后,苏老取出一本陈旧的工作日记,颤巍巍地打开,一段尘封了50多年的往事展现在我们眼前。
“天主教入侵定安情况(调查记录),大约在100年前,法国利用天主教入侵中国,到定安最早的是马神甫……”清秀整洁的字迹,书写的是50年前,苏老当年参与调查1865年马神甫事件的经过。
“那是1963年6月,当时我任中共田林县委常委、中共定安区(现百色田林县定安镇)党委书记。”提起当年之事,苏老仍然记忆犹新。“广西民族学院派遣了一个工作组来到定安,调查发生在定安的天主教宗教侵略历史材料,最主要的是马神甫事件,我作为定安区书记,陪同他们进行调查了1个星期,调查结束后,他们向田林区委汇报了调查情况,当时也是我在一旁做的记录。
”
马神甫事件发生在1856年2月29日,史称“西林教案”,与“亚罗号事件”成为英法发动第二次鸦片战争的导火索。1857年12月,法国借口“马神甫事件”发动战争,英法联军攻陷广州。1860年,英法联军从天津攻入北京,火烧圆明园。先后签订了《天津条约》、《北京条约》。对于西林教案,不少史料书籍上对此记载虽只有几行,但这是一件影响巨大的历史事件。
仅苏老手头就收藏了3本记载此件历史大事的书:《中国近代简史》(上海人民出版社)、《中学生基础知识手册》(上海教育出版社)、《古今中外三百大事》(学林出版社)。《古今中外三百大事》上至“埃及统一国家的形成”、“巴比伦王国的兴起”等,下到中国的“党的第十二次全国代表大会”(1982年9月)。而“马神甫事件”名列其中,足见其影响之大。
而今苏老参加调查这一重要历史事件工作日手记重现于世,无疑对还原当年史实,追寻那些失落在时间洪流中的历史细节有着重要意义。作为一个亲历历史风云的老革命,苏老深知这些史料的重要性。在致编辑部的信件中,他这样写道:“此资料既是一部历史资料,又有马神甫等历史罪恶,是一份珍贵的文化遗产,我从未公开此事,现在已是80多岁的老人了,还能寿几年?故恳请来舍一谈!”
苏老1930年5月出生,瑶族,东兴镇牛轭岭村。1947年4月参加革命。当过地下党交通站站长,参加过解放战争战斗,上过南方大学(现华南师范大学)和中央团校。1993年6月从防城县人大常委会主任任上离休。享受地厅局干部医疗待遇。
2012年9月以来,苏老因病先后到南宁和当地医院住院5个多月。虽年事已高,身受病痛困扰,听力也在下降,但苏老口齿清楚,语言条理分明,当年的经历仿佛在他的脑中被梳理了一遍又一遍,每一个细节他都仔细思索,力求用最客观、最清晰、最全面的方式来表达。
“以前定安是西林县县城所在地,法国天主教进行宗教入侵,主要也是在定安和附近活动,所以广西民族学院工作组也是主要在定安展开调查。”新中国成立前,定安属西林县管辖,1951年7月,根据广西省人民政府通知,取消西林县建制,此后定安划归田西县(后改为田林县)。
苏老还记得,当年工作组的成员是两名青年教师,都30多岁。调查持续了一个多星期,苏老陪同调查组工作人员分别到定安镇、定安常井屯走访当地群众,搜集当年的史实材料。
“天主教传入定安较早,前后来到定安的神甫有马、钦、陈、高、杨、宗、邓、陆、汉等13个法国神甫,在定安住得最久的是颜尔定,每年举行两次大占礼,参加的群众有数百人,天主教在定安拥有80多亩土地,收租一般是亩产粮对半开。”对半开也就是五五分成,租地的农户辛辛苦苦劳作一年,收了粮食要分教堂一半。当年,定安教堂每年最多可收租谷1万公斤。
宗教入侵的罪恶并不只于此,苏老翻开工作日记上的调查记录,细数天主教罪恶行径。“一是剥削农民;二是袒护教徒;三是侮辱妇女;四是干涉男女婚姻。”他接着细细解释,“剥削农民,不仅收高额的地租,还要求入教的百姓交纳粮钱作为入教费用,连当地群众到教堂门前的江边挑水也要收水费。”定安驼娘江与清水河清浊交汇,当地群众习惯到这两条江挑水回家,定安天主教教堂就建在两河交汇点附近,属于挑水必经之处。“信教的是一定要交这个挑水费的,当时定安是宗教入侵的重灾区,信教的人占总人数的20%以上,所以单这一笔,收入也是不小的。”
“神甫还袒护犯法者和土匪,干涉中国内政。当时的县官抓到一个土匪,依罪判杀头,走到半途被一个叫汉神甫的看见了,不准杀,在他的干涉下土匪被保释了,群众对此很不满。”
对于信教之人,天主教传教神甫也并不“手软”。“如长征屯的郭海堂,被神甫送到南宁去读书。”
“读书是好事啊。”记者插嘴问道。
“不止这样的,郭海堂读书回来后,与一个家住定安太平街的妇女何志明谈婚论嫁,但因何志明没有入教,神甫便不准他们结婚。”
此外,据工作日记记录,当地群众反映,当年传教神甫建造定安天主教教堂时,曾经买来两个中国小孩子,杀人取血洒在墙角,然后才开始动工建设。
西林最先遭受宗教入侵影响的是常井屯,然后是定安,仅常井一地,信教的便有21户,103人,而隔壁的毛平屯信教的也有25户,103人。“当地的老人告诉我们,在神甫眼里,入教妇女就像神甫老婆,尤其是四姑、五姑这两个服侍神甫的人。神父要求,教徒结婚前要经他说礼、讲道理,成为‘领洗’。”“领洗”本是天主教的一种仪式,主要仪式是受洗者三次浸入水中或倒水在头上,意味着圣洗使人得到新生。但近代到定安传教的神甫却以“领洗”为名行恶。“当时,我们在毛草坪找到了一个教徒的后代,叫刘家芳。据她自述,她的母亲51岁,结婚前被神甫要求到教堂住了1个多月。”
一行三人走村入户,总共走访了二三十个人,很多是六七十岁的老人。“群众没有多少文化,当年的事情很多是经历过的当事人讲给自己的亲戚听,讲给自己的孩子听,一代传一代传下来的。”苏老说。50多年过去,当年的老人现在多已逝世,假若没有苏老这本日记,也许这些难得的历史细节就要湮没在时光中。
“现在,我们国家强大了,但任何时候,我们都不能忘记历史。”苏老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