东兴游记

每一个细节，都是一个小小的标记。每一条路，都由自己。——题记
一
在东兴的大街小巷里走着。
这是一个边境城市，比邻越南。它们之间，仅仅隔着一条叫做北仑河的界河，河的这边是中国口岸，对岸是越南口岸，彼此之间有桥梁连接。在太阳还没有露脸的时候，这个城市里最繁忙的地方就开始在潮湿闷热的空气里制造喧嚣。各式各样的摊贩和络绎不绝的游客频繁往来于两国之间。靠近通关口岸的城市街道上，琳琅满目的商铺依次排开。摩托车夫快速而且坦然地在街道上穿行。游人们争相和界碑留影。鬼佬们一边擦着汗，一边和卖火龙果的小贩讨价还价。
我在这个城市里闲逛。拖着人字拖鞋。戴着耳机。通常买那些廉价的热带水果，越南凉茶。不过最让我感到惬意的，是来到北仑河边的河堤上，在茂密的榕树下，卖椰子的小摊。椰子只卖七元钱一个。老板手起刀落，娴熟地在椰子的顶端切开一个口子，插上吸管，热情地递给你。额头上的皱纹饱经海风的吹打而愈加沧桑。坐下来，吮吸着椰子汁，咸中带甜，那是海的味道。河道上响着铁皮船突突的马达声，船上永远装载着满满的货物。负责搬运的小伙子们皮肤黝黑，肌肉健硕，卖力地挥洒着青春的汗水。猜不出开船的师傅是中国人抑或越南人，当我举起照相机时，他害羞地咧开了嘴，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，友好地冲我挥了挥手。
   
店铺中的商品都用中越两种文字标识。有的店铺播放着歌曲。委婉的越南语，时常错觉地以为是粤语。摩托车的声音像海浪一样涌来。这样的声音，要持续整整一天。经常会碰到戴着尖角帽兜售纪念品的妇女们。她们操着一口浓重的钦州口音，或者，可能是越南口音。打开随身携带的袋子，里面大有乾坤。花花绿绿的越南纸币。香气逼人的法越香水。廉价的越南烟。令人眼花缭乱的挂饰。或者是品相粗糙的缅甸翡翠。白花花的太阳底下，她们执着地走街串巷，为生计奔忙。
在东兴的那段时间，我一直在寻找着属于东兴的一切。或者是，属于夏天的一切。到底是杂乱繁忙的喧嚣。还是阳光下黝黑色泽的肌肤。还是海滨浴场里鼎沸的人群。抑或是午后安静的小巷子里树叶蒸发的声音。
好像每一个的细节，都属于东兴。都那么纯澈。没有一点杂质。都是真实的。
    

二
也许，我的前世，与海有着太多的因缘与羁绊。
注定，我的今生，延续这份真挚的情感与依恋。
在京岛，住在海边渔民开的家庭旅馆。打开窗户，就能看到楼下金色的沙滩。这里的沙滩与别处的不同，呈金褐色。走在沙滩上，偶尔有贝类的残骸硌脚。白日阳光太过猛烈，通常什么都不做。窝在房间里读一直带在身边的阿加莎·克里斯蒂的悬疑小说。只是偶尔出门，去小集市里买大瓶矿泉水，便宜的香蕉，可口的菠萝。就这样，一天就恍惚地过去了。
通常到了下午，出门去码头买新鲜的海鲜。然后拿给附近的大排档，让老板娘加工好后烧给自己吃。最钟意的，依然是青蟹生地汤。饱满的蟹黄营养丰富，清淡的生地降火去湿。
然后下水游泳，或者在沙滩上吹风。海浪拍打着沙滩，泛起一层层白色的泡沫。晚间的海风，咸咸的却清凉泌脾。和W一起喜欢迎着海浪嬉戏。一个浪头打来，感受到了大自然的力量，却没有站稳扑倒在海里，溅起水花，然后站起来，放肆地笑。
    
在去往金滩的途中，发现一座低矮的山丘上林立着不少的坟头。坟头上都无一例外地矗立着洁白的十字架。有的大。有的小。那是当地基督徒的长眠之地。此地与曾受法国殖民的越南为邻，天主教的影响无处不在。这个地方，是岛上的居民迟早会去的地方。
不远处，是大片大片的稻田。优雅的白鹭在田里安静地觅食。放眼望去，接天的碧绿中点缀着星星白斑，景致天然。
原来，生与往生，只在一线间。
你说，有没有这样的魔法。可以把那些声音折叠，然后封存起来。
——深夜海浪浮上沙滩的声音。海风灌入小树丛的声音。球鞋踩在铺满碎珊瑚的小路上的声音。一个人用相机拍下落日的咔嚓声。坐在教堂里破旧腐烂的木头凳子上的摩擦声。夜航船在被灯塔照亮的海面上航行的声音。
那些不朽的声音。属于东兴。属于海的记忆。
三
还有——
不知名小镇上教堂的钟声。鬼佬们不同的英文发音。摩托车夫们疾驰而过的突突声。沿江街上大排档的吆喝声。河道上来回穿梭的驳船的马达声。
不仅如此，还有椰子汁的味道。红烧芒鱼的味道。越南凉茶的味道。海风吹过发梢带来的咸咸的味道。商店橱窗里陈列着的沉香木的味道。
这里的每一个细节，都是一个小小的标记。它们使将来的记忆逐渐明朗开来。每一条路，都由自己。
而旅途，也不过是一场追逐细节的过程。
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