越南新娘 遥望故乡路漫漫其修远兮

www.bianguan.net 2013-6-23 15:51:49 新闻专栏:客服中心

异国婚姻未必都如电影剧情般浪漫。“越南新娘”现象的历史起码可以追溯到上世纪9 0年代初,由于彼时越南经济与中国相形见绌,加上长年战争造成的男女比例失调,不少越南女子远“嫁”中国。时至今日越南仍有职业的“养妈”负责培训,中国则有中介组织“团购”,但现在这种交易是你情我愿,而最初的很多“越南新娘”却是被蒙骗拐卖来的,她们的命运也因之彻底改变。二十多年过去,很多人念乡情切,越南却已是回不去的故乡:有人被丈夫儿女牵绊,有人始终凑不齐那点盘缠。

罗定市区的一幢老旧的出租楼内,48岁的陈杏孤身住在一个小房间里,天天以泪洗面。5年多来,她哭得太久太多,眼睛近乎瞎掉了。她身体消瘦,看起来过度紧张,脚上只套了一只鞋子,眼睛里一直挂着泪水,甫一见面,就用她带越南口音的罗定白话喋喋不休地讲起来。不到20平米的房间里,除了一张床还有一块用来放杂物的木板外,没有其他家具。墙边有个小木凳,上面摆着鲜花和小香炉,墙上贴着一张佛像,写着“地狱未空,誓不成佛,众生渡尽,方证菩提”,而她口里不停念叨的是“我的冤屈太大了,家嫂太凶恶了……我这辈子太失败了”。

在中国,像陈杏这样的人有一个特殊的称谓,叫“越南新娘”。从1990年代初开始,由于中国经济相较越南呈现出巨大优势,加上越南因战争造成的男女比例失调,以及女性社会地位的低下,从越南方面进入中国的边民越来越多,其中不少人或嫁或骗或卖地成为了中国人的妻子。在越南当地有专门的“养妈”,在乡下找些貌美、想远嫁的姑娘,集中统一培训仪表、修养,然后专门介绍给外国男子。而中国国内有机构组织去越南“团购”新娘,甚至还有“售后服务”保障:一年内跑了赔一个。来到中国的越南女子依据年龄、相貌、身体健康状况等不同条件区分价格,从一千元到上万元不等。这些被贴价售出女子的命运,便如同蒙着眼睛扔竹圈套公仔,套到瓷做的观音,还是陶做的泥娃,只能听天由命。

1991年的夏天,陈杏离开老家去了90多公里外的河内,靠卖花生赚钱维持生计。她有四个姐姐两个弟弟,父母是邮局职员。那年她27岁,像许多越南女孩一样,长长的头发梳到腰部。当年5月份,做生意认识的两个朋友提议去中国玩,陈杏答应同往。不曾想这一趟旅程,竟成为她20多年异国他乡梦魇的开始。

3人偷渡越境到中越边境的广西凭祥市。陈杏记得,那天下着小雨,天气燥热,两个朋友将她关在路边的一个小房子后便不见了踪影。只身无助的陈杏在路边求救,后被两个警察带到派出所。但当地警察并没有将她遣送回国,一番讯问之后就草草把她赶走。那一天,陈杏流落在凭祥街头,语言不通,求救无门。

“我好怕,没有人知道我在讲什么,我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”,陈杏回忆。一个讲越南语的男人帮助了她,将她带到罗定市黎少镇。随后她被以3000块的价格卖给罗定黎少镇一个姓郑的瘸腿的理发师,住在瓦房中,“太穷了,又不懂白话,两个人不说话,一年到头没有肉吃,天天吃青菜”,陈杏回忆说,更要命的是她和家婆家嫂相处得不好,处境自然更是难堪。2009年初,丈夫因病去世,陈杏靠向同病相怜的越南姐妹郑明霞借来的300块钱草草安葬了丈夫,这300块钱是郑明霞从卖木材所得的700块中咬牙抠出来的。据郑明霞说,自那以后陈杏每况愈下,逢人便哭诉,身体极为虚弱,出现轻度精神分裂。“那天她哭到晕倒了,我身上也没钱,背着她去医院,她在精神病院也是我照顾着她”。有一段时间,郑明霞经常陪陈杏去佛堂听经拜佛,陈杏试图通过信佛获得解脱,最终却未遂愿。

58岁的郑明霞是陈杏在罗定黎少镇的越南老乡,也是她的拜把姐姐。她们同是天涯沦落人,命运的相似令人唏嘘:同样是被迫远嫁异国他乡,陈杏的家已破落得不能住,郑明霞则是借别人的屋子居住。陈杏的丈夫是个瘸子,而郑明霞的丈夫则患了中风。

郑明霞12年前由越南被拐卖来到中国,在广西被卖了两次,其间遇到当地政府打击“人口买卖”,人贩子被抓去罚了300块,而郑明霞则被关了3天。2002年,她又被骗到罗定,经介绍人带领,在越南老乡陈杏家里住了25天,两人从此结下情谊。

后来,郑明霞被卖给了现在的丈夫陈仲林,当时陈50岁,家徒四壁,困窘不堪。半年前,他们自己的房子已经破烂到无法居住,遂借丈夫叔叔的祖屋住。记者采访到中午,郑明霞煮了一锅白粥,家里没有一点下饭的菜,只能下盐,她连声道歉失礼。郑明霞夫妇没有子女,在他们小小的卧室里并排放着两张床,两人几年前便已不再同床。

虽然时隔这么多年,郑明霞对越南老家的想念却与日俱增。5年前,她在越南的兄弟曾写过信给她,告诉她家里的电话和地址,并且说,只要她能到中越边境,他们就会想办法把她接回越南。丈夫也答应让她走,但路费成了唯一的拦路虎。4年前,丈夫陈仲林中风,行动不便,家里全部负担落到郑明霞身上,她心里对丈夫不免埋怨。但几年下来,她却没有离弃丈夫,归家的事情也更是遥遥无期。

岁月蹉跎,和郑明霞一样,陈杏的心愿也是能回到越南老家找她的两个兄弟,父母也不知是否还在人世。在中国,陈杏虽然有个女儿,但女儿17岁已经挺着个大肚子,未到法定年龄就已嫁为人妻,很少回来看她。

冬日午后,我们坐在郑明霞破旧的老屋天井里,一起聊着她还有陈杏过往的人生。郑明霞也很久没再去看望陈杏了,“我太穷了,以前还有部单车,现在车坏了,从我这到她那二十几公里,坐车去要七八块钱,我根本没钱去”,郑明霞想起这事,久久望着门外。阳光从老屋的石板门槛上慢慢地爬了进来。

距离黎少镇不到50公里的生江镇,同样被拐来的“越南新娘”王花的命运相比之下似乎要好得多。1992年她被人从越南拐到了南宁,又辗转到了连州,卖给一个比她大33岁的农民谭万章。如今丈夫今年75岁,她自己也已42岁。谭万章还记得那年正月,怀里揣着4000块钱搭车到连州,在仔仔细细地端详完眼前这个女人后,当即给钱,带了回家。

谭万章说,50多岁的人还能娶到一个20多岁的老婆,还长得不错,当时已经很开心了。年龄似乎没有成为他们之间夫妻关系的障碍。记者在家里采访时,王花坐在老公后面,认真地听着他讲,而诸如倒水、打扫、喂牲口这些中途发生的事情,丈夫老谭都一五一十地听妻子的“命令”。两个孩子平时住校不在家,丈夫负责耕田、放牛,而王花主内,做些家务活。“以前穷,又不自由,她想回去过,后来生小孩后就没有再说过了”,老谭说,“很勤快,街坊也喜欢她”。

和陈杏、郑明霞不同,王花性格里有种天生的乐观。当年被拐到南宁时,王花和几个越南姑娘一起被困在一个黑屋里一周,王花说,那几天她天天以唱歌打发时间。现在闲下来的时候,她最喜欢教自己的女儿唱越南老家的歌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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